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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学苑
  • 噢,风中那棵寂寞的无名树
  • 发布时间:2018-04-12 18:28:22  来源:广西路桥工程集团有限公司  点击数量:
  • 深林如海,公路如带。

    过了都安,通往天峨县城的二级路一直是下山路,下下下……下了山,一条河流倏然闯入视线——红水河。脑子里就跳出《三国演义》里的诗句:“洛水一条青,陌上人称羡。”上游的红水河穿行于重岭叠嶂中,自可当得“一条青”了。这时,秋雨纷纷扬扬下了起来,窗外一片迷濛。车子一直沿着江边的公路行进,山一程,水一程,一路风,一路雨。

    车过岩滩水电站库区,就岔上了另一条道,与红水河渐行渐远,道旁勾机新挖的泥土和爆破出来的岩石的尸骸,提醒我已到了长长公司施工的天凤路段了。这会儿,天上雨收风歇,路边村庄寥寥,山中寂寂。陡坡也在不断增多,道路泥泞不堪,车子一路颠颇,摇晃进山。进山越深,山体益发变得厚重阔大,连绵不绝,高峻极天。

    “这是长兴施工路段的起点。”开车的老苏介绍道。我贴着车窗往外看,这段改扩建路段上临山下临坡,全段需要爆破,边施工边通车,面临施工、安全两重压力。半道上还看到机械在清理石方。道路像根长长的蔓藤一样,或凌飞于山河之巅,或隐藏于草莽之间。车一忽儿在山腰,一忽儿在山顶上,一边是山岩悬垂头顶,一边是陡壁悬崖,危坡一线。车外的山间大雾,盘旋足下,骇目惊心。人行其上,仿佛御风而行,皆惴惴焉有戒心。

    在盘山公路上绕走了一个多小时,老苏突然说,右边山下就是项目部了。我朝外一看,几百米深的山间小平地上有一个小村庄。老苏说,项目租用了一所废旧的小学。还开玩笑说,吐一口水,就能直直落实到操场上。我觉得几乎可以跟大化七百弄漏斗地形比美了。漏斗的最低点就是村庄所在地。

    进村的路在铺水泥,所以车子只绕到前面,从村子西头沿着狭小破烂的石头路下山。这条简易的破旧公路坡比也许有七十度吧,呈之字形,弯多,狭窄,真怕布满路面的小石头一哄而散,一个把控不住,车子就跟着石头滚下山坡,弄个车毁人亡的惨剧。虽然更凶险的道路我也走过,但还是禁不住紧握门把手,紧盯着路面,说:怎么把项目选在这么一个偏僻难行的深坑里呢。老苏解释说:这已算是条件最好的了。最好的?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。老苏是老司机了,把控得很好,没有出现意外的情况。到了村头,我才如释重负,有了从天上到地下的踏实感。

    车刚停在小学操场上,从教学楼上下来四个员工,显得很拘谨。为了消除最初见面的生分,我就开玩笑对财务韦彩红说:“小韦,还记得我吗?”她抬头看了我一眼,红着脸说:“嗯?不记得了。”我说:“贵人多忘事,我们在一个项目部呆过啊。”她说:“我之前只呆过一个项目,好像没见过你啊。”我就笑,她也笑了,知道上当了。

    饭前,我独自下楼,打量这所废弃了小学校园。操场四周杂草丛生,坡上几栋宿舍楼已呈现衰败之相,经过风雨削蚀,楼面到处被漫漫的水渍和黑苔啃噬,缝隙间悄然被一蓬蓬蒿草小树占领,露天的木头和杂草在不断腐烂,一切都在缓慢而无可挽回地衰败。听说学校已搬到山上公路边了,方便周边村庄的学生就读。

    旧学校占地很大,员工很少,诺大的项目部就显得空空荡荡,空荡的荒芜,空荡的落寞。缺少笑声,缺少人语,没有运动,没有娱乐,有的只是冗长的风声,即使偶尔大声说话,也很快消失于无边的幽寂中。项目部周围的村庄似乎也被废弃了,两天里没看到什么人迹,没听到禽畜的喧叫,木门决绝地关闭着,墙上的一扇扇窗户,像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睛,整个村庄被荒芜和遗忘之气主宰。一抬头,只看到山峰遮断后遗漏的一小片不规则天空,我确信,我是在深井里,正变成了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,当然,不仅仅是我,栖止于此的员工也被动地成为青蛙了。所有的渴望和向往都被四围青山囚禁了。职业的选择注定了他们随时画地为牢,自我封闭。

    到项目之前,我查过通讯录,知道有七个人,但现在只有四个人。这么小的项目部我之前从未见过,当然,准确地说,这只是一个工区,但这么小的工区我也从未见过。此外,还有两个厨师,有时候厨师家里有事,就丢下员工不管了,财务小韦只好顶上去,亲自下厨。我半认真半开玩笑说,小韦,你手艺如何?弄好饭菜有人吃吗?她脸上有些歉然,说,饿了都吃。我的喉头涌上一股酸涩的味道来。

    后来我也知道了,为什么项目只有四个人,另外三个人中,经理老颜生病在南宁住院,副经理唐育同夫妇的小孩生病了,昨天请假把小孩送回南宁看医生去了。我有点诧异,怎么带着小孩来工地呢?员工们说,小孩才九个月大,还在吃奶,没法离开妈妈,所以夫妻俩便把孩子带到天凤路。国庆时,小孩感冒了,夫妻俩,一个是副经理,负责征地拆迁工作和现场施工生产管理,一个是合同成本管理员,忙不过来,最初也不以为意,只是就近去了天峨县医院,过了十天,依旧没有好转,并有转为肺炎的迹象,两人这才慌了,决定回南宁看医生。

    我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,有几秒钟说不出话来。曾听老员工说,二三十年前,路桥员工都把孩子带在身边,带到工地,孩子位在工地长大,在工地读书。不曾想,现如今还有员工把小孩带顺身边,带到工地,把家庭安在偏僻旷远、条件艰苦的项目部。

    一边是繁华的都市,物质丰富,一边是偏远的乡村,一无所有,为什么选择后者?他们是如何做到工作和照顾孩子两不误?每天背着还是抱着穿梭于办公室和工地小家之间?这选择背后的疼痛和无奈我没有深究,不过,我知道,对幸福的筛选很容易,对艰难的选择更需要勇气。

    吃饭的时候,员工也谈到饮水问题。项目部沿用原来学校在半山坡上的水池,没有盖子,里面枯枝败叶横陈,慢慢朽烂,孽生的线形水虫子一群一群,欢畅游泳……

    破烂的石头路,萧索的村庄,荒寂的小学,这么想着,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包围了我。我第一次觉得那些铺天盖地的寂静是阴冷忧郁的,那些横绝的大山也充满了哀伤孤苦之气。

    夜晚,我躺在项目的招待房里,聆听乡村广阔的安静在窗外肆意地喧嚣,同时和失眠作拉锯战,赶到凌晨两三点才慢慢睡去。倒不完全是陌生异地的原因。

    第二天,我站在二楼的教室改成的办公室里,隔着玻璃,朝外望去,低矮的山村旧瓦房静静地伏在山脚下,不见温暖的炊烟,不闻鼎沸的人声,只有一片洪荒般的寂寥。十几米外的地方,有一株高高的大树在清冷的风中寂寞地伫立,沉思,回忆,抑或怀念。这是一棵很南方的树,主干笔直,姿态孤绝,也没有多少欲望丛生的枝节。这是一棵没有任何光环的树,没有多少人向它投以注目礼,但是并不妨碍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心生欢喜,我仿佛看到了一种坚持、坚韧和坚忍。我从来没有看到一棵树活得这么欢畅,这么干净,这么宁静。诚然,为了获取高处的阳光雨露,它也可能活得很无奈、很挣扎,一如野外施工的那些路桥人。一棵树以旗帜般的方式进入我的内心,这在我的一生中是绝无仅有的。我在漫天阴郁的秋气中默默地打望着它,它也打望着我,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对视。也许除了我,很难再有多少目光在它身上停留。只有如梳的山风不时掠过树的发梢,偶尔有一只小鸟像一枚别针一样别在它的胸前,唱一曲清寂或忧伤的歌。现在,我相信,秋雨、山鸟、清风和我,都是它共同的朋友了。遗憾的是,我并不知道大树的名字,这多少让我有些郁闷,就像直到我离开项目部也没有见到唐副经理夫妇一面。

    昧昧时光,寂寂年华。不知道我离开这个小山村后,在那些或光风霁月或闪电雷鸣或风雨交加的岁月里,它会如何孤独地生存和生长?是否还有人如我这般心情沉郁地惦念着它?(路桥集团总部 莫志慧)

     

     

     

                  2018年1月17日于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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